去狮峰与梅坞问茶，汲虎跑水烹享，入天竺、灵隐寺体悟禅茶一味，是杭州人乐此不疲的春时幽赏。茶与山、水、禅融为一体，茶道在于情面。
本文拍摄：张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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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首口明前茶
3月22日，杭州绵绵了几天的阴雨总算散去，一出门立刻感觉到了暖意。茶馆老板庞颖在电话里的声响透着欢欣：“跟我去梅家坞！今日能够‘大采’了。”所谓“大采”，是指大规模的龙井采摘。人人都想尝鲜，尤其是“贵如金”的明前龙井。所以，从春分到谷雨的杭州春天，就沉浸在龙井茶的幽香里了。这样的趣味自明人高濂开端连续：“谷雨前采茶旋焙，时激虎跑泉烹享，香清味冽，凉沁诗脾。每春当高卧山中，沉酣新茗一月。”
与许多名茶隐逸山林不同，龙井是大隐约于市，出自西湖周边茂盛的人世烟火之中。杭州人早有排序，传统中心产区依次是“狮”——狮峰、“龙”——龙井、“云”——云栖、“虎”——虎跑、“梅”——梅家坞，五大字号都在西湖周边，最远也不过半个多小时车程。正如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笺》里所说：“山中仅一二家，炒法甚精。近有山僧焙者，亦妙。但出龙井者方妙，而龙井之山，不过十数亩。”脱离西湖，就只能叫“杭州龙井”，乃至“浙江龙井”了。
人人都想尝鲜，尤其是“贵如金”的明前龙井
梅家坞与西湖隔山相望，穿出梅灵地道，就看到一家家边炒茶边卖茶的茶叶店，沿途三三两两背着竹篓的采茶工，还有兴味盎然郊游问茶的游人，让人感染上雀跃的春游心境。主干道周围就有茶山，但由于地道的影响，要找到更好的茶还得往山沟里走。庞颖的茶园就在更深处的朱家里，要经过村庄走进去。
进村的路窄，急着采茶、收茶的车拥堵得越来越多，得等一辆开出来，另一辆才干再开进去。天天跑茶山的庞颖早已习气，她告知咱们，占有龙井“梅”字号的梅家坞，是在民国后期从“云（栖）”平分出来的，很快成为后起之秀。虽然梅家坞位列五大字号之末，但茶山面积最大，茶叶产值居首，占西湖龙井总产值的30%，采茶季的热烈局面是可想而知的。
“和茶馆”主人庞颖
龙井风土，得西湖山水之灵秀，深化梅家坞便可领会到。和几大龙井中心区相同，梅家坞也窝在植被丰厚的山丘坡地之中，三面环山，一面渐渐伸向钱塘江与西湖，构成滋补茶树的大环境。庞颖说，北部的山脉构成天然屏障，阻挡了寒潮的侵袭。而南部受钱塘江湿润季习尚候的调理，雨量充分，光照足够，茶园白日土层受热，晚上热量又能很快发出，构成茶树成长最适合的“昼夜温差”条件。另一方面则得益于土壤。陆羽在《茶经》里说，茶“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烂石”是一种风化比较彻底的砂质土。龙井茶树就成长在典型的“白砂土”上，矿物质吸收多，微量元素丰厚，天然出好茶。咱们持续攀爬到梅家坞东北方连绵的“十里琅珰”，就能够瞭望狮峰了，那是公认的龙井最好产区，从其地貌也能够幻想，正如明代俞思冲所说：“狮子峰，在一片云之上，高出群岫，可瞰江浒。北望天竺，诸峰叠秀如画。”
梅家坞窝在山丘坡地之中，构成滋补茶树的大环境
层层叠叠的绿色山坡上，跃动着一群群采茶工的艳丽身影，真是一幅天然胜景。其完成在采摘的都是后来扶植的新品种“龙井43号”，叶形美丽，产值大，成长快，现已占有了茶园的多半江山。而传统的老龙井“集体种”，长得没那么规整，可是老茶客公认滋味更浑厚，要再等几天才干出芽。庞颖告知我，其实看茶树的形状就能分辩出来，那些齐齐整整排布成条的茶树是“43号”，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那些一团团的成簇茶树才是“集体种”，大小不一，但更天然。庞颖指给我看茶园上抛弃的几个大木架，是生产队时期协作采摘时留下来的，其时采好的茶叶就从上面“坐滑梯”滑下来，省时省力。后来包产到户，家家户户靠自己，不得不回归原始的手艺采摘。并且再开垦后，茶园面积扩展了三倍以上，人手更不行，所以现在一到采茶季，每户都得从安徽、江西雇十几个采茶工。
咱们遇上几个采茶工下山吃午饭，每人竹篓里都有半筐鲜叶，是一大早到正午的效果。她们从安徽来，在这一个月里，每天都要早6点天刚蒙蒙亮开端采，一向采到晚6点太阳落山，简直不怎样歇息。她们把几片叶子摊开给咱们看，是淡绿的芽头，人称“莲心”，闻起来一股幽香，嚼一嚼还有些涩。她们说，昨日采了榜首茬，天阴，有风，手都冻伤了。今日一放晴，温度进步了好几度，芽叶长得很快，有必要得分秒必争，由于有必要要在一芽一叶时采摘，否则会炒出“冬味”。
西湖龙井盛名400年，也在于一同的炒制工艺。与大多数绿茶呈芒针状不同，龙井茶是一同的扁平条索状，让人不由想起苏东坡的描述，“历来佳茗似佳人”。龙井改条索状始自清末，也是由于皇家关于贡茶的苛求，迫使其制法立异。绿茶是一种不发酵茶，为了避免发酵，有各种不同的杀青办法，如“烘青”“蒸青”，龙井则是“炒青”，并且为了呈现扁形，需求用手不断压实。庞颖说，现在现已没什么人乐意全手艺炒茶了，都被机器代替了，“手放进250度高温的锅里，一不小心满是水泡，那真是酷刑”。只要两个跟她协作多年的乡民还在据守，帮她手炒一些，“现已不是钱的问题了，是这么多年收茶的友情”。她拿上一袋昨日采的鲜叶，带我去找其间一户茶农陈一鸣。这袋鲜叶一翻开，发出出丰满的幽香，陈一鸣薄摊在竹筛上，还需求经过几小时萎凋。他告知我，萎凋之后的炒制还有几道工序，首先是“青锅”，放在高温铁锅里进行杀青，在这个阶段就要开端压扁塑性，炒至七多半干时起锅；之后是“回潮”，将青锅后的茶叶摊凉筛分；最终是“辉锅”，简直要将茶叶的水分悉数炒干，隔绝它外部发酵的或许。陈一鸣将手边现已回潮的一竹筛青叶放入热好的锅中，预备最终一道“辉锅”翻炒。锅内温度现已80度，但他下手决断，“越犹疑越简单烫坏”，然后用手将茶叶按在锅内，捉住叶子翻转掌心，再扬起手掌抖落，如此抓、按、捺、抖循环往复十几分钟，锅温现已逐步升高到150多度，一向要“茶不离锅，手不离茶”，直到叶片变得紧实深重。这样下来，12斤鲜叶，手炒10个小时，才干炒出3斤干茶。而这样的办法，是多年喫苦练就的功力，所谓“三年青锅，五年辉锅”，陈一鸣还记得，他18岁榜首天学的时分，手上起了36个泡，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乐意碰锅了。庞颖感叹，江南是个人多地少的当地，古时分这个当地的茶农除了茶叶，祖祖辈辈没有其他日子来源，乐意花这么大的价值去炒茶，龙井才在这么多茶中独占魁首。“乾隆六下江南，写了七首赞龙井的诗，由于只要这么趁着手感炒出来的茶，才不苦不涩，没有刺激性。但现在都机器炒了，看似卖相更好，但茶叶的滋味总是开释不透彻，没滋味。”
陈一鸣的祖辈留下了10亩茶园，算是梅家坞村的大户。对他来说，一年的辛劳都要看从明前到雨前一个月的收成，一个月亩产能到120多斤鲜叶，相当于30斤干茶，10亩300斤干茶。可是眼见着价格一天天在降，刚上市的明前西湖龙井价格动辄上万，在农户这儿的每斤干茶收购价3800元，之后不断下降，从3000多元到2000多元，到接近谷雨时就降到缺乏1000元了，时刻不等人。人人都抢着要喝榜首口明前龙井，哪怕叶子里的鞣酸火气还没褪掉，进口还有点生涩。陈一鸣挑拣几片刚炒好的茶叶沏上一杯新茶，叶片很快在水中舒展开来，动人肺腑的香气飘出，像一缕春天的魂。
吃茶去：禅寺里的茶道
陆羽在《茶经》里说到“钱塘生天竺、灵隐二寺”，点出了杭州茶与禅寺的深沉根由。事实上，唐宋两代，种茶、喝茶在全国范围内都是以寺院为主体，之后才逐步扩展到寺院之外。唐代柏林禅寺赵州和尚的“吃茶去”公案撒播至今。两位和尚来讨教什么是禅，不管说什么，赵州和尚一概答复：“吃茶去！”虽然这是禅宗以茶来识趣的说法，但也从另一方面说明晰禅与茶的不行分割。
杭州茶史专家阮浩耕告知我，唐代画家阎立本有一幅画叫《萧翼赚兰亭图》，画的是唐太宗御史萧翼从王羲之第七代孙智永的弟子辩才的手中将“全国榜首行书”《兰亭序》骗得到手献给唐太宗的故事。画面右侧是辩才和萧翼在对话，左边的三分之一则是一老一小在煮茶。据阮浩耕考证，这是绘画中最早呈现茶的。依照画面的时代布景，在公元640多年唐太宗时期寺庙中就开端喝茶了，比《茶经》还早100多年。
“浮云堂”茶空间
杭州佛事茂盛，湖山之间曾有禅寺360多座，寺院中煮茶、喝茶更成为一种日子方式。阮浩耕说，其时这些寺院的庙产中有许多土地，其间有不少茶山。茶叶一部分和尚自己喝，一部分拿来招待居士游客。“从宋代到明清，许多文人士大夫都常去寺庙中喝茶，和寺庙高僧也都是朋友。比方苏东坡，在杭州时写了许多关于寺庙喝茶的诗，其间有一首诗说他一天之内去了七个寺庙，喝了七杯茶，到达唐人卢仝的境地：‘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民国时郁达夫杭州行记里，也常提及去寺庙里喝茶，实际上寺庙变成了西湖边上的茶馆。”
茶是成长在深山幽谷间的珍木灵芽，其天分品性与禅宗有着天然的符合之处，这便是所谓的“禅茶一味”吧。循着前史头绪去寻觅禅与茶的精力联络，当然要先去天竺、灵隐一带。查了道路才发现，世人皆知灵隐寺，而不知这邻近其实是一个寺庙群。开端是东晋时期印度法师慧理来到杭州，发现飞来峰特别像印度的灵鹫山，所以在这儿开建道场，便是后来的“天竺五灵”——灵隐寺、灵寿寺（后名永福寺）、灵顺寺、灵峰寺、灵山寺（后名法镜寺）。这今后在此基础上增建，共有大大小小11座寺庙，都在步行范围内。茂盛的山林环境为它们隔开了游人的喧嚣，自有一份幽静与隐逸。许多寺院仍有自己的茶园，上、中、下三座天竺寺都种茶，永福寺也有一片茶园。许多人也乐意去这几座寺庙中安安静静地喝一杯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沿着天竺路向西，永福寺就藏在灵隐寺的后边。这儿不像大部分寺庙那样中轴对称，而是依山而建，黄色的佛殿掩映在绿色的群山中，山便是寺，寺便是山，公然不愧为口口相传的“我国最美寺院”。永福寺最早是1600年前慧理禅师所建，南宋时一向是皇家的内庭积德行善院，因而一度以“钱塘榜首福地”知名，但在清末后就逐步抛弃了，现在的这座寺院是在2003年复建的。许多人景仰来永福寺的福泉茶院喝茶，也是由于这儿得天独厚的环境：站在大雄宝殿外俯视，能够跳过山顶，看到西湖，看到城市。而最妙处在于，站在永福寺能够看见杭州，站在杭州的任何一个视点却看不到永福寺。
永福寺福泉茶院，监院明行法师在事茶
永福寺自己的茶园就围绕在院墙表里，由于地处山沟，温度比梅家坞要低两三度，茶叶还没有开端采摘。担任茶园的监院明行法师对本年的春茶有些忧心：“上一年冬季雪特别厚，冰冻也凶猛，叶子的机体功用没有彻底正常工作。虽然芽头起来了，可是病态的，尖上是焦的。”他带咱们去茶园里看，大部分叶片仍是深绿色，有焦叶，新鲜的芽头还没冒出，采茶工忙着挑拣出焦叶，正式采摘还得过三五天。
明行法师自12年前永福寺复建完成后就来到这儿，由于对茶的爱好，各种业务之外，一向兼顾着茶园。在他看来，“禅茶一味”的说法并不深邃，自从禅宗鼓起今后，茶就没有脱离过寺院的日常日子。在喝茶时，渐渐把心放进茶里，就能领会到禅。明行告知我，他平常喝绿茶并不多，但到春夏仍是要喝龙井的，由于龙井作为绿茶之首，的确有它不行代替的爽滑感。“喝普洱茶，是从榜首泡到最终一泡，去感触它的改变。但龙井茶，我是去品味每一口，从进口的吞咽，到进入肠胃，都会有改变，这便是绿茶的纤细之处。你说它是小家碧玉也好，咱们闺秀也好，它的确有种女人的婉转。人能感触得到茶，茶也就能够与人接近。”明行说，茶也是一种前言，什么叫“缘由”，什么叫“当下”，都能够在一杯茶里边阐说。永福寺茶园面积不大，基本上都是和尚自己采，自己炒，自己喝，并不执着于一致口感，反而能够领会到每一杯茶的一同。比方要喝到龙井茶的“豆苗香”，条件是采茶的那一天要晴爽，那天做出来的茶就会有豆香，下雨时采就没有，许多时分是可遇不行求的。
永福寺茶知名，还在于它的人文见识，所谓“文明禅”。明末清初东皋心越禅师曾居永福寺六年，他擅古琴、篆刻、书法、诗词，广交全国文人骚人，使寺院成了文明人的客厅。后来他东渡日本，在日本从头复兴了古琴，篆刻，被尊为“古琴复兴之祖”“篆刻之祖”，还拓荒了一个书画的新境地。现在的永福寺传承了这一文明艺术传统，住持念顺法师是位古琴家，督监月真法师则以书法造就知名释教界。月真法师约请咱们去他的私家茶馆喝茶，茶馆坐落寺院一隅，推开窗即恍然大悟，所谓“三面云山一面城”。人如其字，月真法师有一种无拘无束的随意和舒展，他说，茶和书法相同，关于释教而言，都是一个余事，日常日子的一部分。月真法师在2003年掌管重建杭州永福寺，2006年又复建韬光寺，与此一同，他开端致力于搜集400年前东渡的那些高僧在日本留下的遗墨，并在永福寺设立了专门展厅。这些保藏将丝丝缕缕的茶道沟通史保存下来，比方将明代煎茶道带到日本的隐元法师的书法，还有一封出自日本茶道奠基人千利休的信。
由永福寺后门出去持续登高，还有一座韬光寺。韬光寺始建于唐代，是一座佛道双栖的寺庙，既是韬光禅师的修行地，也是道教吕纯阳与何仙姑的修仙地。若把山喻人，永福寺在山的腹部，韬光寺则在膀子，从这儿能够望得见钱塘江。月真法师也是韬光寺的住持，他告知咱们，唐代白居易在杭州刺史任上，曾拜访韬光禅师，为西湖留下了最早的一段汲泉烹茗美谈。“白居易其时作诗相邀禅师下山团聚，诗里叙说诚心，这顿饭是素净的，葛粉滤泉，青芥除叶，并且藤花是在洗了手之后摘下来的。未料韬光禅师不乐人世富有权势，以诗推辞。白居易并不介怀，亲身渡湖上山，与韬光禅师汲泉烹茗，谈诗论道：‘奚必金莲畔，恒耽泉煮茶。’”现在韬光寺还有一口烹茗井，不少游客专门带了容器来，也是领会汲泉烹茗之乐吧。
下山回到天竺路，自灵隐寺山门向南直上到稽留峰北面，是中天竺法净禅寺。这座寺院是隋代宝掌禅师所建，他崇奉摩利支天菩萨，传说他活了1000多岁。虽然寺院几经抛弃和重建，但种茶的传一致向还在，寺后稽留峰下还有50多亩自种茶园。咱们4月1日来到这儿，正赶上法净禅寺一年一度的开茶节。最特其他是依据释教仪轨而来的洒净典礼，黄色僧袍的和尚们步入茶园，走在最终的镇山法师主法，取杨枝清水遍洒。随后“禅茶”挖掘，每个来现场的人都能喝到一杯茶，吃到清明前后才有的艾草团子。现场炒茶的是慧华法师，看他淡定庄严的神态，决断的手势和力道，像是在修炼内功。问他禅茶典礼的细节，他摆摆手：“都是方式。我来教你们怎样来喝一杯茶。”他将咱们带到寺里一处和尚工作的场所，墙上随意贴着各人练的字画，只中心一张四方桌，四把太师椅，辟出一块喝茶的小环境。他要咱们调整呼吸，正襟危坐，然后无言清坐，一人一杯茶，静中求禅。但我心里仍带着焦虑，很难一瞬间进入禅茶的境地。可见不论是禅也好，茶也好，都出自于心。不由想起前两天在杭州第二大寺净慈寺，问住持戒清法师怎样阐释“禅茶一味”，戒清法师以一幅手书作答：“如是禅，如是茶，如是禅茶，如斯心。”
正在康复中的径山茶宴茶器
视“禅茶一味”为至高境地的日本茶道，其根由则要追溯到南宋时期径山茶的传入。径山茶也很有前史，曾和龙井茶一同构成太湖南渐、天目东延的名茶。径山在杭州以西35公里，五峰环抱，径山寺就建在山上，如莲蕊一般。上山俯视，天目山从这儿延伸出东西双径，东径通余杭，西径通临安，这也是“径山”之名的由来。唐天宝四年（745）法钦禅师在此开山，被唐代宗赐号“国一禅师”。有记载法钦法师“尝手植茶树数株，采以供佛,逾年延伸山沟,其味鲜芳,特异他产,今径山茶是也”。到了宋代，径山寺更名列江南“五山十刹”之首，日本多位名僧来径山寺学禅，一住数年。径山寺居士张涛告知我，日本有史料记载，南宋端平二年（1235），日本和尚圆尔辨圆上径山，师从无准师范，这今后带回《禅苑清规》一书以及茶种、碾茶办法，创立了京都东福寺。到了南宋开庆元年（1259），又有南浦绍明至杭州净慈寺谒虚堂智愚，后随虚堂智愚至径山寺修禅，一同学习种茶、制茶技能及径山茶宴礼仪礼规。张涛说，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就一向有日本寺院的和尚前来寻祖庭，最多的一次来了200多人，但其时寺院一片荒芜，乃至明代佛殿房顶都倒在了乡民菜园里，日本和尚看了直掉泪。90年代开端复建，前几年又依照最光辉时期的宋代款式再次重建，所以现在看到的是一座崭新的寺院。
现在径山寺只要方丈院是90年代留下来的，住持戒兴法师日常起居就在这儿。咱们进去时，戒兴法师正在宅院里枯坐喝茶，一个和尚在旁拿扇子扇风，看管煮水的风炉，自有一派天然。喝的是普洱，由于寺院里饮食素净，普洱暖胃。戒兴法师告知咱们，径山茶以山门为界，分高山茶和平地茶，滋味不同很大。寺内的高山茶海进步，一般要清明后采摘，制法多是烘青，比龙井更清淡宛转。他说，月真法师曾计划把永福寺龙井、天台山云雾茶还有径山茶打包成杭州“禅茶”品牌，后来由于三种茶的采摘期不同，放置下来。而径山寺这几年正着力把南宋时期传到日本去的茶宴康复起来，但由于史料现已流失，只好把日本东福寺的“四头茶会”带回来，加以改进：将来宾请至专用茶馆明月堂，宾主四人围坐，茶头开炉煮茶，司客向宾主注茶，先宾后主，宾主品茶，然后论教叙事。
径山寺和尚日常茶具
曾考证过径山茶宴的阮浩耕说，宋代茶宴是渗透在寺庙的日子中的，是一种标准较高的待客礼仪，比方朝廷有官员来有茶宴，寺庙中有和尚受戒或任职有茶宴，每一天念经之后也有茶宴。不过，现在寺庙日子现已时过境迁，喝的茶也不再是宋时的抹茶了，如此复古如同就仅仅一种外表典礼，不是禅茶的精力了。
西湖茶馆：人世有味是清欢
“茶道随意刚才妙”，阮浩耕以为，就像这句老话说的，喝茶便是我国人的日常日子，有许多规则就没意思了。他研讨古人喝茶，也是大俗大雅的二元呈现：“有宫殿茶宴，比方宋徽宗有文会，招集一些大臣一同来喝茶；更有文人雅集，比方北宋的西园雅集，一向连续到明清；自宋朝起，喝茶也渗透到老大众的日常日子中了，闲时喝茶，客来敬茶。南宋有一首诗，说一个农妇在鸡叫三遍天要亮时，就要为她老公安排好饭和茶，这说明在农村里，喝茶现已是日常日子，城市里就更不用说了。”
南宋时的杭州茶馆现已非常局面，并且方式多样，吴自牧《梦梁录》中有具体记载：一类是士大夫集会高谈的“大茶坊”：“插四时花，挂名人画，点缀店面。四时卖奇茶异汤，冬月添卖七宝擂茶、撒子、葱茶，或卖盐豉汤，暑天添卖雪泡梅花酒，或缩脾饮暑药之属”。一类是“情面茶坊”：专是五奴打聚处，亦有诸行借工卖伎人集聚行老。还有一类是集倡寮、茶馆为一体的“花茶坊”，乃至茶馆还能够教你演奏器乐，“蹴鞠”文娱……阮浩耕说，明代之后西湖边的茶馆更为遍及，到了民国时更是密密麻麻，有不少故事都是在茶馆里发生的。比方民国时胡适和他的表妹曹佩声从前在烟霞洞小住了一段时刻，每日或枯坐品茗，或游山观佛，度过了一段神仙般的爱情韶光；弘一法师落发的想法也是从茶馆开端的。某日他约夏丏尊去湖心亭喝茶，夏丏尊随口说：“像咱们这种人，落发做和尚却是很好的。”说者无意，没想到听者有心。
杭州茶史专家阮浩耕在“湖畔居”喝茶
现在名声在外的杭州茶馆，仍然大多开在西湖边。比方湖畔居，三分之二的修建都架在水面上，在靠窗座位向外瞭望，“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山清水秀尽收眼底。湖畔居总司理楼明介绍，三面云山一面城，茶馆的方位正好在城和湖接壤之处，天气晴好时，正对面的孤山、周围的平湖秋月、湖心岛、雷峰塔，都一目了然。而所谓“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不同的时节能够在这儿看到不同的西湖。有如此现象，茶的滋味也会不同寻常吧。
与朝向城市的“外西湖”不同，绕到西湖以西不面城市的“里西湖”，更有一种可贵的隐逸之气。“浮云堂”就掩映在浴鹄湾西岸的一片竹林中，原来是黄公望隐居地“子久草堂”。这儿现在的主人是支炳胜和Vicky配偶，由于早年保藏茶道器物，开端寻觅一个和朋友喝茶的当地。Vicky描述，抱负中的茶馆便是明代张岱所谓“小舟轻幌，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老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树下，或逃嚣里湖”，如同便是眼前现象。浮云堂空间不大，100多平方米被隔成三个大小不一的茶馆：最小的一间“容膝斋”最多只能容下两三个人，中心有两个格窗的就叫“小阁横窗”，临湖的一间最大，叫“丈室”，落地窗推开就能够借景，把对面的水和桥引到茶馆里来。茶席安置学习了日本茶道，修习过日本茶道的Vicky以为现代人需求这种次序感：“修习茶道是经过一步步严厉设定规则，完成五感练习，让茶人对人道发生纤细的考虑和体悟，这也会耳濡目染地影响到喝茶的人。”
在“湖畔居”可将山清水秀尽收眼底
听杭州朋友说，当地人最喜欢去的其实是一种“自助茶馆”，既能够喝茶，也能够吃自助餐，常常约人一坐便是半响，午饭也处理了，并且这种茶馆在其他城市找不到。这有点像是《梦梁录》中记载的“分茶店”，从名羹到鸡、鸭、鹅食件，从各式羊食件到虾、蛤、淡菜、鱼干，从荤素包子到四时果子，品类有上百种。庞颖告知我，这种方式是紫逸阁茶馆在20多年前创始的，其时店里卖台湾乌龙茶，客人喝了简单饿，就煮个茶叶蛋啊，下个小馄饨啊，包个小粽子啊，许多客人就冲着这个来了。一看这种方式特别受欢迎，就又增加了瓜子、花生、糖块、蜜饯、生果，成了很大的阵仗。后来其他城市也来效法，开了一批这样的茶馆，但都关闭了。庞颖说，由于只要杭州人既有茶，又有钱，又有闲，还爱吃这些七零八碎的吃食，这些要素缺一不行。
咱们挑了个午饭时刻，专门去现在杭州最大的自助茶馆——青藤茶馆体会了一番。青藤茶馆的老店开在商圈密布的南山路上，一进门就感觉到人声鼎沸，一派热烈的烟火气。青藤茶馆创始人之一毛晓宇带我观赏，室内设计成了江南园林的姿态，虽然有将近5000平方米，但感觉上曲径通幽，以小见大，“由于传统的茶馆都不大，看上去亲热”。她说，茶馆有许多十几年的老客人，有的是早年带孩子一同来，后来孩子也成婚有子了，就三代人一同来。正说着，一个刚进门的客人亲亲热热地招待她：“毛毛，好久不见啊。”看店内简直满客，靠窗的座位都没了，这个老客人有些绝望，毛晓宇忙叮咛司理：“看有没有撤销的订单，给找一个最好的方位。”咱们也找了个座位坐下，菜单是依据茶类，每位88元起价，小吃任选：最抢手的是红烧鸡爪；应季的有笋片、芥末虾仁；现做的主食，比方片儿川、猫耳朵、混沌；乃至还有些杭州特征茶点，橘红糕、枣泥糕、焦桃片等。食物很诱人，仅仅要习气这儿的喧闹环境，谈天、打牌、玩狼人杀……如毛晓宇所说，这个大茶馆是接地气的，一应俱全的。
杭州特有的自助茶馆——青藤茶馆
喝茶时要不要吃点心？阮浩耕告知我，古人对此是有争议的。明代文人就很对立，他们以为这会影响喝茶时的味觉和嗅觉。假设真的要吃点心，有两个准则：不夺香、不夺味，所以茶点要素净。到了晚清和民国，喝茶时吃茶点成了一种习尚。红学专家邓云乡是杭州女婿，他从前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谈西湖龙井配什么茶点。邓云乡独爱九芝堂的焦桃片，是把米粉、核桃、芝麻混在一同，切成薄片，然后烘干，会有一点芝麻和核桃的香气，很脆。喝龙井时吃两片焦桃片，是绝配。庞颖说，现在人对环境要求越来越高，自助茶馆并不好运营，但许多茶馆都会供给一些茶点。像她开在灵隐寺邻近法云安缦酒店里的和茶馆，也会给客人供给时令餐食。比方龙井鸡汤，便是把龙井干茶炖在鸡汤里，只加一点盐调味，鸡肉的滋味进口更油润细腻，汤也愈加鲜爽。
“和茶馆”的龙井鸡汤
杭州人喝“早茶”也是一景。阮浩耕说，不像广州人喝早茶大都在饭馆酒楼，一壶茶加几碟点心，且饮且食，杭州人的早茶就在西湖沿岸的公园里，一大早坐上公交，步入公园茶馆拣个舒适座位，坐拥湖山美景喝一杯早茶，只花一块钱，是真实的“一元茶馆”，这让外地人艳羡不已。依照阮浩耕的点拨，咱们早上6点多来到西湖西岸的花港公园茶馆，发现茶客们差不多都到齐了。以老年人为主，自带茶杯和茶叶，茶馆供给座位和开水，能够在那里喝茶，谈天，跟着收音机唱戏，还有几桌在打麻将、玩扑克。许多老茶客喝早茶的习气现已坚持20多年了，早晨5点多到，和老朋友们见见面，聊聊家常，7点游人一来，茶客们就散了。
青藤茶馆茶点
雅集：琴棋书画诗酒茶
有感于其时关于我国茶道的困惑，许多茶人一味跟风，我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履行馆长吴荣耀上一年策划了一个我国茶日子艺术展览。其时展厅里就挂了宋徽宗的《文会图》、文征明《惠山茶会图》、陈洪绶《品茶图》等古画摹品，画中山间茅屋，临泉而坐，喝茶论道，借此来营建一种意境。吴荣耀觉得，我国人的兴致就在于此，以茶为前言，与朋友团聚。古人往往不是把喝茶当作一个独立的活动来进行，而是闲暇时，观山看水，赏花望月，弹琴读画，皆有茶伴。
明代以来，更呈现了茶寮文明，文人士大夫在其间享用“琴棋书画诗酒茶”的隐逸趣味。《考槃余事》中说：“茶寮，构一斗室，相傍书斋，内设茶具。教一童子专主茶役，以供长日清谈,寒宵兀坐。幽人首务，不行少废者。”泡茶有法，建议山堂夜坐，亲身动手，观水火相战之状，听壶中沸水松涛之声，品茶杯中喷香的袅袅茶烟，置身于云光缥缈的仙界之中。雅集的人数也有考究，张源在《茶录》中说：“喝茶以客少为贵，客众则喧，喧则雅趣乏矣。独啜曰神，二客曰胜，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要登临典雅之境，还要跟典雅之士在一同，如徐谓说能够一同喝茶的茶侣：“翰卿骚人,缁流羽士,逸老散人或轩冕之徒,超然世者。”
阮浩耕在2005年曾对杭州茶馆做过计算，其时大大小小有60多家。十几年曩昔，三分之二的茶馆都消失了，并且是在茶叶消费量大幅度进步的布景下。相应地，喝茶越来越私密化，转向小众的“茶书院”，或许爽性将茶馆搬到自己家里。
两年多前，邓鑫和几位老友合伙开了一间茶书院“湖隐”，起先便是想找个一同喝茶的当地。想借景西湖，又不想太喧嚣，所以在北山路上找到一间老房子，就在新新饭馆的百年前史修建群里，一街之隔，隐于西湖彼岸。空间不大，细看却混搭丰厚，正如这儿不同布景的五个主人，有设计师、拍摄师，有茶道具的玩家，也有造像、书画、家具的藏家：进门处是韬光寺住持月真法师的题字“湖隐”，室内放置着明式的大小头柜、霸王撑四平长案、榉木南官帽椅；墙上挂着隐元禅师的“鸟鸣山更幽”、木庵禅师的“煎茶会亲朋”、江户时期的筑前琵琶，却还有耶稣浮雕像；茶几上摆放着公元3世纪的犍陀罗佛像，条案上是明代的木雕罗汉，耳边传出的确是巴赫的“大无”……邓鑫说，这便是他们做茶书院的初衷，一个老友们喜欢与共享的当地。
藏在浙江大学西溪校区人文学院古籍馆里的“集古学社”则是一个愈加隐秘的喝茶地。集古学社秘书长黄晨告知我，这儿不对外运营，但对学生敞开，也算是一种耳濡目染的文明熏陶。这个空间看上去像是一个扩展的文人书房，学习了明代的茶寮安置，有高至房顶的书橱，还有书桌、琴案，茶馆则与书房相连。茶桌是一块收来的汉砖改制，除主人泡茶外，有三人喝茶，黄晨拿出三只杯子，取道家的“三清”——玉清、上清、太清。黄晨说，不管什么活动，都有茶。他描述，正如甘草是中药里边的和事佬，简直配一切的药都会放,茶其实是人际交往里边的甘草，跟一切的东西都是能够相融的。黄晨不把这些活动叫作“雅集”，他觉得，像是北宋的西园雅集，参与者都是李公麟、苏东坡这些文豪咱们，并且他们彼此之间是能够彼此应和的，有人弹琴，有人作诗，不是傍观他人的扮演。所以黄晨只将集古学社的集会称“闲集”，几个闲人，聚在一同，焚香、品茶、挂画、插花，享“四般闲事”之乐。
早就传闻杭州文人雅集上最有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国美术学院国画系教授林海钟，另一个是浙江音乐学院国乐系主任杜如松。林海钟擅画西湖山水，并且常常兴之所至，即兴提笔，比方他自己在北山路的画室“双桂轩”，还有庞颖开在法云弄的和茶馆，都可见他的题壁之作。而杜如松擅笛箫，灵隐寺每年举行云林茶会上都会约请他来吹奏。在朋友的私家雅会集，两位老友也常常相携参与，翩然如二仙。两人协作的绝活是一人吹笛，一人作画，翰墨与乐律相应和，一曲终了，画也刚好落笔。林海钟告知我，曾有一位美国人类学家还专门以他们为研讨目标，由于难以幻想在现代社会中，竟有人这样如古人般日子。
浙江音乐学院国乐系主任杜如松（左）和我国美术学院国画系教授林海钟（右）
这次由于一同的老友——香港非物质文明遗产咨询委员会主席郑培凯来杭州，三人相约在双桂轩团聚。林海钟让我先去他南山路的另一处画室找他，这是间一般公寓，但经修建师王澍改造后更像个室内园林，中心是一片水面，四周的空间像是一个个浮在水面上的亭子。打通了隔墙之后，剩余二十四根柱子，有宋代款式，爽性叫“二十四柱堂”。林海钟告知我，他小时分住在宝石山的东面山脚下，后来也在南山路的美院上学教学，一向也没脱离西湖，西湖便是他的“湖中六合”，他画中游观的山水。从南山路“二十四柱堂”到北山路“双桂轩”步行要40多分钟，他提议一路走曩昔。游人如织，但他走得很快，如入无人之境：“西湖是一个情境丰厚的当地，假设用释教的言语来说便是‘具足’，我不乐意脱离西湖也是由于这点。一瞬间很富贵，一瞬间很安静，一瞬间又很艳丽，几分钟后或许又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当地，很苍古，感觉像进了《水浒传》里边的野猪林，忽然会跳出一条大虫来。”一路看景，不知不觉就到了北山路，再绕到半山上的小路就有山林之幽。林海钟说，古时这一带有许多小寺庙，从这儿一向到灵隐寺，能够一路拜曩昔。
双桂轩就在玛瑙寺原址里，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去的宅院，宅院里种着两棵桂花树。今日集会的主题是林海钟一幅刚刚画好的新作，沧浪之水四季的不同景致。林海钟想请郑培凯来题字，由于他拿手书法，并且又对昆曲有深化的研讨。一瞬间郑培凯和杜如松到了，三人一边喝茶，一边展卷赏识。郑培凯在画后写下：“适逢清明时节，桃花盛放，吾友海钟召余双桂轩，为一日之饮……画沧浪亭，写牡丹亭故事，亦园林戏剧之艺术穿越……”这样得山水与友人滋补的茶会，才会像民国茶痴周作人所描述的那样，“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吧。
（参考资料：《杭州茶史》，朱家骥著，杭州出版社。实习生周小薇、严赋憬、王涵对本文亦有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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